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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翻地播种了
正文

冬日的早晨,窗外乌云低沉,压在医院病房大楼的尖顶上,也仿佛压在人的心里,让人喘不过气来。和平时一样,护士晓柔推着治疗车开始了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新病房大楼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尽头,一如今年的冬天,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晨会时科主任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相信近期患者伤医的新闻大家都看到了,现在局部地区的医患关系进入了寒冬,大家……尽力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吧!”

晓柔刚走到一个病房门口,就听到骂人的怒吼声,床边交班完毕的几个医生低着头匆匆撤离,其中一个还不忘同情地递给晓柔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位老爷子是位归国华侨,按说是个老知识分子,应该很有绅士风度。可是生活和身体上的种种不适,最终都化成了脱口而出的洋腔的骂人“问候”,这成为了近日科室里最独特的“风景”。

作为其主管护士,晓柔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个雷区,面带微笑,温柔地说:“Morning!今天我来给您输液。”

老爷子哼了一声,瞪着晓柔,额头的青筋像蚯蚓暴突着还一跳一跳地,好像随时会爆裂开来。

晓柔一边介绍今天输注的药液,一边利索地做好了输液的准备工作。拿着针头正准备进针,老爷子突然暴怒起来:“Oh Shit!”,大手一挥,针头正好戳到了晓柔左手大拇指上。

老爷子还在骂骂咧咧,晓柔眼眶慢慢红了,突然低声道:“Shut up!”然后拔下针头,一颗一颗鲜红的血珠子滴落在晓柔洁白的工作服上。

晓柔多日的压抑最终化成了一串流利的英语:“Your BP is 180/140mmHg in the morning,please cooperate the treatment if you don’t want your blood vessels ruptured.”

接连几日的嚣张,大概是没有意料到会突然踢到铁板,老爷子呆住了,像小孩子一样委屈地扁了扁嘴,终于乖乖地配合输液治疗,只是把头扭到一旁,面色苍白。

晓柔处置好医疗废物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身后一个小小的生硬的声音:“Hemophobia!——我晕血,a little。”

晓柔心一软差点没笑出声来:“所以,你闹别扭,其实是因为晕血?!”

——真是一个老小孩!

从那以后,老爷子和晓柔因为这个共同的秘密而仿佛有了一些默契。有创操作的时候,晓柔都会陪在旁边加油打气:“It’s OK!Come on!没什么可怕的!爷爷加油!”老爷子慢慢克服了晕血症,好几次还羞赧地说:“那个……以前,Sorry啊!”晓柔只假装不明白。彼此相视一笑。

二床住的是一位气管切开的重症患者,还插着中心静脉置管、尿管和胃管。刚住院的时候也和一床的老爷子一样脾气暴躁,随着病情的好转和医护人员多日的悉心照料,性格慢慢乐观开朗起来,偶尔还会和医务人员开开玩笑。当然,医患沟通完全依靠床头的手写本。

晓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轻轻推开房门:“爷爷早!”

这一声“爷爷”喊得患者颇为受用,心里像被熨斗妥妥地熨了一下,暖洋洋的。他几乎不可见地微微点了点头。

“晚上睡得怎么样?我刚看到您家女儿送来了您最爱吃的猕猴桃汁哦!还有冬虫夏草汤,一会做好口腔护理我就给您的胃管打一点……”晓柔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用床边的快速手消毒液消毒双手,给患者吸痰。

吸痰完毕,患者感觉舒服了一些,指了指床头的手写本,好像有话要说。

晓柔拿过手写本翻开,上面写满了之前几天的对话,除了病情问答,还有关于音乐、体育等八卦闲聊,有的还配上了寥寥几笔的漫画,很是有趣,晓柔忍不住笑得眼睛弯弯。翻到最后一页,写着一首宋词,笔迹歪扭而认真:“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晓柔读完就故意打趣道:“噢!您想喝酒?啧啧啧,那您可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患者摇头,费力地在“红酥手”三个字下面划了一道线,然后加了四个字“天使之手”,指指晓柔的手,又翘起大拇指,眼中满是感激。

“天使之手刚刚受伤了!”晓柔伸出洗得泛白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平齐,俏皮地做了个颇专业的兰花指,指尖飞翘,恰似一朵白玉兰般莹洁可爱,只可惜大拇指上缠绕的一圈创可贴破坏了画面的美感。大家不知道的是,这双“天使之手”不但会给患者吸痰、打针,还会舞蹈、弹钢琴,可惜许久不练都有些生疏了。

患者急了,喉头发出“嗬嗬”声,眼里有疑问,也有心疼。

还有什么能比患者的理解更让人欣慰呢?晓柔感动中连忙摘下口罩露出明朗的笑容:“没关系啦!早习惯了!”

这时候,金色的阳光从云缝里洒落,病房里的阴郁一扫而空,灿烂、温暖,正如此刻晓柔的笑颜。

三床住的是一位从外地转来的40多岁的女患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不止10岁,面色枯槁,就像这个城市冬日的天空,总是蒙着一层灰雾。她因为胸闷胸痛入院,可是做了全身的检查,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医生询问病情,她惜字如金,多用点头摇头代替,平时总是表情淡漠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上。后来晓柔提醒医生请精神心理科会诊,才发现她有重度抑郁症,今天准备转科治疗。

“阿姨,早上好!医生都跟您说过了吧?一会我送您转科,现在我再给您的手洗一洗上点药吧!”和以前一样,女患者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望着窗外。晓柔不以为意,依然温柔地说着,她相信患者一定能够听得到,也一定能感受得到。

晓柔想起女患者入院的第一天,也是这样漠然的神情。第一次准备给她输液时,发现她戴着厚厚的棉纱手套,就说:“病室空调很足,不用戴手套。脱下来我帮您找血管输液吧!”

脱下手套,晓柔就惊呆了,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红得发黑的手掌覆盖着一层蜡黄色厚硬的老茧,五根指头几乎一样粗大,指甲开裂,像剁开的几截蜡烛直接粘在了手掌上。几处冻疮在渗液,还有两个伤口像嘴唇一样翻开着。这双手摸上去像老桃树的枝干一样皲裂粗糙,就是输液的针头扎上去都能弄折。很难相信这竟然是一双女人应该拥有的“红酥手”!捧着患者的双手,晓柔感觉到一种无尽的悲凉迎面扑来。

有人说,看一个女人活得是否滋润,不能看她的笑容,因为笑容可以假装,而是应该看她的手,因为手就像女人的另一张脸,断然不会伪装,却记录着女人生活中的全部故事。

后来,晓柔从患者的入院资料找到一个电话,通过她的一位远亲才了解到这双手背后的故事:患者丈夫早逝,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和几万元的债务。她一直没有改嫁,一边照顾公婆、拉扯孩子,一边起早贪黑忙家里的农活,农闲时节就去工地搬砖头……20多年过去了,债务还清了,儿子也考上军校成才了。可是一场地震,她的房子倒了,儿子牺牲了,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坍塌了。她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还出现了胸痛气闷濒死感,亲戚就把她送到了医院。

晓柔像往常一样,打来一盆热水,把患者的手泡在里面,再用纱布擦干、上药。经过几天的护理,伤口已经好了很多,皮肤也变软了,血管变得清晰可见,晓柔摩挲着这双手,眼睛慢慢模糊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浓浓的鼻音还是掩盖不住:“阿姨,我送您一瓶护手霜,记得每天用热水泡手,然后擦一点,不要舍不得用哦!会过期的。”

晓柔蹲着身子低头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春天了!是时候翻地播种了。”

忽如一阵春风吹破了湖面的冻冰,这个声音落到晓柔耳边宛如天籁!晓柔心里随之“咔哒”一动,欣喜地抬头看着患者,顺着患者的视线扭头望向窗外:花园里,一丛迎春花枝条茂密、长长的垂挂着,像绿色的瀑布,几点嫩黄点缀其中随风舞动煞是好看。恰有清风拂面,温暖、湿润,带着花香。

是啊!春天来了!只要播种,就能收获希望。

很多年以后,晓柔还是忘不了那一刻的感觉,仿佛是一直牵着这样一双手,从寒冬一路走来,不辞冰雪,走过泥泞,走进明媚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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