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一天,一个叫孔翔(化名)的男性患者,在姐姐和母亲的陪同下,来医院找我看病。
孔翔25岁,高中毕业后一直在福建打工。半个月前骑摩托车受伤,当时人事不知,清醒后感觉左上肢麻痹伴无力,当地医院诊断为:“脑震荡、颅骨凹陷性骨折”,建议住院手术治疗。孔翔因恐惧手术,拒绝治疗,回到了家乡。
孔翔在家经过村里土郎中的治疗后,不但原来的病症未见改善,还发生了癫痫。孔翔的母亲见儿子的病情还在加重,急得团团转,要带儿子去医院治疗。但孔翔因害怕做手术,死活不肯来医院。母亲担心儿子将来的劳动和生活,只得叫已出嫁的女儿一起“逼”孔翔到医院就诊。
我见到孔翔的第一印象是:憨厚老实,体格健壮。在我的诊室里,他胆怯地站在姐姐和母亲身后,由她姐姐介绍病情。我看了他带来的头颅CT片,见右额顶部有一块4厘米×4厘米大小的颅骨凹陷,最深处达1厘米。我再检查了孔翔的头部,在右额顶部可明显扪及颅骨凹陷,我握着他的双手,感觉他左手肌力减弱。今天距离外伤已过去十多天了,如果再耽搁,凹陷骨折手术复位可能会有困难。我简要地说明了手术的必要性,并告诉他们:目前手术是治疗的唯一办法,要他们立即办理住院。
入院后,我及时为他做了术前检查,尽快安排了手术。在签手术同意书时,我耐心地和孔翔交流,心平气和地用通俗易懂的言语给他讲解他颅骨的病理变化和对他的影响以及手术的必要性。我知道他对手术有畏惧感,就特意从心理上疏导他,告诉他这是一个小手术,对人的创伤很小,手术时间不长,不会有任何痛苦,也不会带来后遗症。我们足足谈了两个多小时。孔翔通情达理,或许我的诚心感动了他,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姐姐和母亲会意地笑了。
一切准备就绪,问题又出现了。手术那天,我上班刚走出病区的电梯,就遇见手术室来接患者的护工,他一边推着平车,一边对我说:“患者都没见,怎么做手术?”我赶紧到孔翔的床前一看,果然不见他的踪影,隔壁床的病友告诉我:“昨晚他在这里睡,大概半个小时前离开的,也没说到哪里去。”我马上打电话叫来他的姐姐和母亲。在医护人员和孔翔的家人积极寻找孔翔的时候,我独自在办公室思绪万千:“从医几十年了,今天怎么碰到这样的患者?我和他非亲非故,我也苦口婆心地劝过,应算尽到了医生的职责。如果他硬要躲避手术,我还有必要坚持吗?”但我又想:“孔翔还很年轻,癫痫和左上肢的功能障碍不该伴随他的终身。何况这个手术难度不大,也没有太多的风险,治疗效果又那么好,如果我不能说服他,没有完成好这个手术,我的心里将会永远不安。”
当我的思想斗争得出结论时,楼下的一个病友传来信息:“男卫生间躲着一个剃光头的年轻人。”李医生和孔翔的姐姐及母亲立即将孔翔“押”进了医生办公室。看到他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我满肚子的怒气没了,又变得十分可怜他。但他一进门,我还是大声呵斥:“你还是男子汉吗?”他妈也气愤地说:“太不像话。你对得起大家吗?”孔翔自知有愧,突然跪在我面前,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将围观的人群支开,扶他坐在椅子上,再次语重心长地劝道:“你的颅骨凹陷得太深,脑组织的神经已经受损,再不手术复位,你的癫痫和左上肢的功能将无法恢复,手术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治疗方法。你还年轻,还要结婚生子,还要养家糊口。你不顾自己,可你还要对你的老母亲和家人负责啊。”我再次强调:“你的手术没有痛苦,也不会有后遗症。”为了解除他的心理障碍,我从医以来第一次对患者说:“我保证你的手术一定成功。”孔翔慢慢地抬起了头,我看见他脸上挂起了两串泪珠,他跟着我走进了手术室。
在手术室,护士和麻醉师正在准备期间,我的心情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平静了下来。一个小时左右,我们顺利结束手术。孔翔回到病房后,感觉左上肢轻松和舒适多了。术后一个星期,孔翔的创口拆线了,愈合良好,癫痫不再发作,肢体完全恢复了正常,高兴地出院了。
从此,孔翔和他的家人成了我的朋友。前几天,他抱着漂亮的女儿来看我。还告诉我:他已开上自己买的车跑出租了。一家人生活美满幸福。我听了打心眼里高兴。每当我想起这件事,觉得它只是体现了一个医生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