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管糖尿病门诊工作的日子里,我接触过众多患多种并发症的糖尿病患者,除了对他们的病情逐渐熟悉之外,我对他们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如何才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成了我日常门诊工作之余常常思考的一个问题,林师傅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名患者。
林师傅最初引起我注意,是我刚开始接手慢性病门诊。第一次是她丈夫来门诊开了5支诺和灵30R针,匆匆地走了;第2个月还是她丈夫来门诊取药,我问他林师傅怎么样,他说在心内科住院哩。后来的几次,林师傅总在住院,不是心内科,就是神经内科。大概是6个月后,他又来门诊取药时,我见他手里拿了两张挂号单和两个门诊病历,我把药开好后问他林师傅现在怎么样,并嘱咐他带林师傅看完心内科门诊后再到糖尿病门诊来看看。
下午上班后,林师傅的丈夫带着她来到门诊。她丈夫见了我就说,“崔医生,我记起来了,一年前老林在心内科住院抢救时,心内科请你给我老伴会过诊,当时你还安慰我们说,放心吧,这次心力衰竭肯定能纠正,不要太难受,你老伴度过这次难关后一定要抽出时间到内分泌科好好检查检查,系统地调治一下。哎呦,你看我老伴这一年又是心衰,又是脑梗死,不停地住了4次医院,忙得我晕头转向,把这事给忘了。”
交谈中了解到,林师傅是焦煤集团的退休职工,她退休前性格开朗、责任心强,业务也很优秀。退休后不到两年先是发现得了糖尿病,接着在60岁时又发生心肌梗死,后来反复左侧心力衰竭,再后来右侧也发生了心力衰竭、腔隙性脑梗塞,常年在心、脑血管科就诊、住院;但从来没在内分泌科住过院,是不是来过内分泌门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随着交谈的继续,我也想起来他们说的这件事。当时心内科请我去会诊时,林师傅吸着氧气端坐呼吸,诊断是慢性左侧心力衰竭急性加重。她丈夫情绪很激动,要求心内科的值班医生不用管血糖高不高,赶紧先把他老伴的心力衰竭给纠正了,不要推卸责任。当时林师傅的血糖及糖化血红蛋白高得离谱,尿中有显性蛋白尿,尿酮体阳性。我真为林师傅丈夫的固执感到困惑,为林师傅的病情捏了一把汗,更为年轻值班医生的安全感到担心。好在那次林师傅的心力衰竭很快就纠正了,她丈夫情绪也平息了。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他还能想起来我们沟通时的话,我感到很宽慰。
我耐心地听他们说完,仔细地看了林师傅的病历及带来的各种检查报告单后说,林师傅这么多病的病根还是糖尿病啊。糖尿病没控制好,导致大中血管动脉粥样硬化和微血管病变,引起了冠心病(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及糖尿病性心肌病、糖尿病肾病、脑梗死。这些病都是糖尿病的慢性并发症,不单冠心病是心力衰竭的原因,糖尿病心肌病及糖尿病肾病都是心力衰竭的原因,最初要是把糖尿病控制好,把血脂及体重等各项指标都控制达标,就不会发生这么多并发症,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也不至于反复发生心力衰竭、脑梗死,就不会多花费这么多钱,受这么多的罪。举个例子吧,咱们若把血糖、血脂等比作燃气灶的燃气,并发症这个并发症就像燃气灶上烧的一锅水,水烧开了,加点冷水、掀开锅盖或扬水止沸都是防止溢锅的救急办法,就像林师傅的病一样,急性心力衰竭发生了,马上吸氧、应用利尿剂、扩血管药,心力衰竭能暂时缓解一下,关掉燃气是防止溢锅的最好办法,即使关不掉,把燃气调到最小档,也总比一直往锅里加冷水或扬水止沸的效果好。锅里的水总有加满的时候,发生“溢锅”对林师傅来说就是不可避免了。林师傅的病是慢性病,要从长计议,要想阻止糖尿病并发症的发生和发展,必须下大力气控制好血糖、血脂、血压、体重,把这些问题弄好了,就相当于把燃气灶的气关小了、关停了,病情的发展速度就会减慢、甚至会向好的方向逆转。
林师傅两口子又咨询了许许多多他们关心的、担心的问题,我一一给予了解答,最后,我建议林师傅回去考虑考虑,静下心来住在内分泌科检查调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给我打个电话或再来看门诊。临了,两口子高兴地离开了我的诊室。
冬去春来,一年多过去了,上个月林师傅又来我的门诊复诊,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一年来体重降了8公斤,半年来血糖、血脂基本正常,心功能恢复得也不错。已经一年多没住过院的她,乐呵呵地跟我说,她现在已经能在家门口跳广场舞了。她说:“以前为我这个病,我老头子可没少操心,我们俩也没少生气吵架,我常年病怏怏的,如果住院,他年龄大了也伺候不动,说实话,我们俩死的心都有了,真的不想活了。我老头子以前是个“半仙儿”,爱认死理儿,可没少领我看心脑血管病科,这中间有许多大夫建议我去内分泌科治疗,他就是不听。您去年给我们举的那个例子,他回家后琢磨来琢磨去,认为您说的太有道理了,是您说服了他,现在他可听内分泌科和心内科两个科医生的话了,按时领我来您这儿门诊和心内科门诊复诊,我现在身体恢复得这么好,今天我放他假了。崔医生,我们现在过的才叫日子啊!”